菲泽音

05

“不能让你把秘密说出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艾尔艾尔弗以为自己要死了。他本人绝不是会对死亡怀着无所谓态度的人。之所以能这么淡定地听着晴人的话，完全是因为现在的状况超出他想象能力而已。艾尔艾尔弗是个理智的思考派，可一旦面临无法用思考解决的情况，反而动弹不得了。

——啊，我要死了。

我要成为日本每年不知道只有几个的、被吸血鬼杀死的人。

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这一切可笑到让人想哭。为什么呢？他明明计划好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但在关键的执行中却发生了无法想象的问题。就好像某人刚买了黄金期货，秘鲁的丛林里就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金矿一样。

艾尔艾尔弗的眼前出现了人生的走马灯——并不幸福的童年、寄人篱下的青春时代、来到咲森拼搏的日子、莉泽洛蒂、阿德莱伊、凯恩老师……在这些人身后立着脸上带着红色印记的时缟晴人，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最后，他想到了自己。

具体来说，艾尔艾尔弗想起了放在写字台深处，用假名在别的医院看病的检查报告。

因为那次诊断最后也只得出了“身体机能没有问题，是压力过大引起的心因性ED”这种毫无帮助的结论，所以艾尔艾尔弗再也没去复查了。

但处于医生的职业习惯，他把病历塞在了抽屉深处。

——糟糕，还没把报告处理掉，这样来给自己收尸的阿德莱伊一定会发现的。

他只是这么想了想就释怀了。没关系，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也就不用在意太多了。哪怕阿德莱伊把自己的死（更糟糕的情况是“失踪”）和那份写着ED的报告联系起来，从而得出某种奇怪的结论，已经踏上常世之旅的自己也不会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就自暴自弃地准备合上眼睛，安祥地迎来最后的冲击了。在那瞬间，艾尔艾尔弗的视线与时缟晴人对上了。

出人意料的是，先移开视线的是对方。

时缟晴人泛红的眼角边还含着水汽。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红色的血印了，弹性很好的脸颊上明显能看到泪痕。明明要死的是自己，为此哭泣的却是这个毫无防备的娃娃脸青年。

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恐怖的怪物呢？

艾尔艾尔弗无意间想到这个问题。

开始考虑这样的事事，他混乱的思维逐渐恢复了清晰。艾尔艾尔弗意识到，自己或许不会死了。

他对俯视着自己的青年说。

“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放过我吧。”

尽管是无比老套的台词，艾尔艾尔弗觉得这句话最适合了。

时缟晴人颤抖了一下肩膀，随后笑了。

“真的吗？”

他的脸上同时显出笑与哭混合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古怪。如果是平时的艾尔艾尔弗一定会觉得这家伙真软弱，并投以标志性的鄙视眼神。可现在的自己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动摇。

不过艾尔艾尔弗一定会说的（如果他还能活下去的话）。吸血鬼……虽然难以置信，时缟晴人的表现的确和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模一样。以人血和诅咒之身为代价，吸血鬼获得了“永远”。要是自己能获得吸血鬼的生物样本，说不定能解开几千年来的不老不死之谜吧。那样的话，咲森的院长简直是垂手可得。说到底，人类就是这种容易沉迷在欲望中的生物啊。

像是看穿了艾尔艾尔弗的心思，时缟晴人发出了微弱的叹气声。

“抱歉，真抱歉。让你卷进了这种事中，果然我不该接受你的邀请，全是我不好。”

他诚恳地为了艾尔艾尔弗的错道歉。

“我会消除你今天的记忆。对不起，我不会让你留下恐怖的回忆。”

消除记忆啊……真是不得了的能力。

艾尔艾尔弗想到。

——消除记忆？！

原来这家伙一开始就不打算杀我吗！

真是的，自己居然错误估计了当下情况，没想到时缟晴人比想象得还要天真，居然会放任知道自己身份的定时炸弹继续存活在世界上，果然是小孩子嘛。

“麻烦你了，快点动手，这样你还能赶上末班电车……”

这么说的他，又回到了往常那种令人不快的上位者的语气。但说到一半，艾尔艾尔弗突然想起了某件更重要的事。

“啊！”

就算消除了今天的记忆，明天的自己依然会怀揣着同样的企图借故向对方搭话——接着在酒里下药。虽然时缟晴人一定会拒绝自己的邀请，可自己或许会用职权之便威胁他，或是用麻醉气体霸王硬上弓。这样不就要重复今天的悲剧了吗……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时缟晴人。

“你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到我家吗？”

丝毫没察觉到的青年摇了摇头。

“因为我在你的啤酒里下了药。”

“哎！为什么？”

“为了得到你的身体。”

艾尔艾尔弗跳过了最重要的某些细节，比如“为什么要得到晴人的身体”、或是“想对他干什么”。当然，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其实是利用对方的肉体来治疗ED。

时缟晴人的脸突然涨得通红。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艾尔艾尔弗想，果然这家伙误会了什么。

“总而言之，之后我可能会想方设法邀请你吃饭或者喝酒，请一定注意别吃到被我下过药的食物。因为很可能是药物因素刺激你的吸血冲动。”

说完这一切，艾尔艾尔弗抚摸着脖子上的伤口，以锐利的眼神望着面前的青年。

“以上，接下来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

晴人温柔地抬起艾尔艾尔弗的下巴，他的眼睛开始泛出和之前一样的红光。在温暖的光中，艾尔艾尔弗突然感到一阵疲倦，无法忍耐的睡意席卷了他的大脑。

“醒来以后，你就会忘了一切的。抱歉，我知道自己很危险，但我还想……和你继续做朋友……”

——我们根本还没成为朋友吧。

艾尔艾尔弗苦笑着闭上了眼睛。醒来以后一定是另一天的开始了，自己将会忘记这疯狂的夜晚发生的一切。

接着，晴人的魔法失败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