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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金][无料本全文]没错,这是言金,壮哉新刊题材生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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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lgamesh失去一切的那一天被前輩餵食垃圾食物】

那天晚上,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失去了一切。

不光是由魔力编制的铠甲,连提前偷偷放在市民会馆舞台侧的旅行袋——里面装着为自己和Saber准备的结婚礼服——都被黑泥毁了,最终他只能靠一片小得可怜的幕布包裹身体。

是的,那天晚上,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失去了一切能穿的衣服。

 

时间是子夜,天空被黑暗包围。所以他完全不担心会被路过的杂种看到身体。可是,足下坎坷不平的地面正提醒着他鞋子的重要性。

“绮礼,从那边的废墟里给我扒双鞋子下来。”

如果这句话真说出口,英雄王也就不是英雄王了。自持甚高的他对服装等饰品向来有着极高品味,才不屑与同死者抢东西。更可恶的是,走在身前的言峰绮礼只是用如梦初醒的眼光扫视着周边还未熄灭的火焰。沉浸在自己内心阴暗面的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搭档的异状,大概所谓的“灯下黑”就是如此。

这家伙的眼中果真没有自己啊!

虽然吉尔伽美什总是向神父投去宽容的眼神,但言峰却从未注意到。他本来就是个只关注自己脑中方向的人,所以才会走上越来越窄的道路。算了,反正这个起源为“异端”的男人就是这点令人怜爱。于是,王也只好动用自己储存的魔力,不停地愈合脚底被断壁残垣触碰的伤口。渐渐,两人终于离开惨剧现场走上了清洁的国道。赤脚踩在光滑的水泥上,吉尔伽美什终于感受到冬日寒气。

 

“咕噜咕噜——”

他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声音既不是从天上也不是从足下,而是由自己身体内部传来。

 “咕噜咕噜——”

这是什么声音呢?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遥远的过去时常听到。这么想着,吉尔伽美什感到胸口稍稍向下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吉尔伽美什?”

刚才还陷在思绪中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用惊讶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吉尔伽美什能看到男人毫无高光的瞳孔中照出金色与红色。

“绮礼……”

他下意识用手捂住疼痛的中心,内心深处的记忆伴随着触觉一同复苏了。

“我饿了……”

他感到不可思议,低下头注视着自己凹进去的腹部。黑色的神父也露出了恍然大悟似的笑意。

“原来如此,受肉以后的你已经等同人类了。”

 

在下一个路口,言峰把吉尔伽美什留在巷子拐角处,走进了亮着灯的店。虽然对方没有说出“请稍等”的话,吉尔伽美什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抛下自己。果然,言峰很快又提着袋子回到王的身边。

“这个给你,边走边吃。”

言峰递过来的是一个用纸包着的温暖物体。吉尔伽美什好奇地打开包装,闻到了肉和面包的味道。

多么令人怀念的味道。

虽然在圣杯战争期间他喝了不少红酒,但那是精神上的嗜好品。身为英灵的他一次也没有考虑过吃饭的问题。所以直到食物被送入口中的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具肉体已降临于当下了。

“这是什么,绮礼?”

他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边向男人发问。

“汉堡。”

“汉堡是足以接触本王嘴唇的高级食物吗?”

“是时代精神的象征。”

很好!吉尔伽美什满意地咽下味道稍稍有些重的牛肉饼,又咬了口汉堡。在这个时间点上他还不知道汉堡是多廉价的垃圾食品,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精神就是“快速、便利、简单”——即,与王道完全相反。

 

“再次上路吧。”

吉尔伽美什说完便迈开脚步,但是这次黑色的神父没有言听计从地跟随。出人意料地,他向前垮了一步。在吉尔伽美什认清他意图之前,言峰敏捷地将双手穿过吉尔伽美什的背部和膝盖内侧,毫不费力地把王平着举了起来。

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

“刚才我没注意到你的脚,现在开始不要滥用魔力了。”

事实上言峰直到从快餐店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吉尔伽美什的异样。在微弱的路灯下,他那本应该由皮与金属包裹的双足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哼,多此一举。”

吉尔伽美什把第二个汉堡塞进嘴里,故意把头用力往后仰。他的后脑勺贴向言峰的手臂,感到如同水泥地一样冰冷的触感。

但却让人觉得非常愉快。

于是他看见了及其宽广的的夜空,那里点缀着在故乡、在他还是人类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冬之星座。


【吉尔前往別墅避暑時被老友目擊自己在聞他的衣服】 

穿越隧道后,国道两边的植物换成了沿海少见的落叶松和白桦树。空气里传来干燥、凉爽的味道。敏锐地察觉温度的变化,瘫倒在汽车后座上的吉尔伽美什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啊——活过来了。”

吉尔伽美什把头探出窗外,贪婪地呼吸着来自森林的空气。他金色的发丝连同白色无袖背心的帽兜一起在风中起伏。

“心情终于变好了吗?英雄王,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前排驾驶座上发出了一个沉稳的声音。越过座位的缝隙可以看到被漆黑的法衣包裹的男人,正是现役神父言峰绮礼。他的打扮与吉尔伽美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神父心中的花园还停留在寒冬一样。

“因为有个杂种借了部没空调的车,才害我心情不爽!”

英雄王把头收回车内,对比了下两侧的温度差,最后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再次把头伸出窗外。

“没办法,租车行的老板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神父的钱’,我只好出于礼貌挑了租不出去的车。”

虽然男人的话语里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王能感到他话音中的恶意。从冬木驶向长野的途中对方频频从后视镜打量自己。大概觉得他一脸苦闷地趴在座椅上的样子很可笑吧。相对地,吉尔伽美什一眼也不想看到前排的男人。因为……

 

***

“太热了,日本真是太热了!”

差不多一周前开始,吉尔伽美什的抱怨便以阶数递增。坐落在市郊山脚上的教会虽然大部分以石材建造,可房间和窗户都不合理得小,简直像是用来拷问居住者的毅力。海边城市的夏天非常潮湿,即使躲在房间深处他也完全无法挥去身上的闷热感。

“绮礼,你不热吗?”

即使如此,黑色的神父连在房间里都不会脱下法衣。在正午的阳光下,他看起来随时会开始自焚。

“我已经习惯了。给、新的毛巾。”

吉尔伽美什接过神父手中的滴着水的冰毛巾盖在头上。这是教会中唯一的降温方法了。

“我啊,最讨厌忍耐和自虐。”

“听起来好像在指我一样。但你错了,我只是习惯了炎热而已。年轻时代,穿越沙漠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晕倒后被父亲拉起来……”

“绮礼,就算你无意义地受苦。神也不会来救赎你的。”

王从毛巾的缝隙向神父投去锐利的目光,打断他简短的回忆。黑色的男人苦笑了一下,似乎想辩解什么。但他最后还是后退了一步,洒脱地摊开双手——

“明白了英雄王,我们去轻井泽避暑吧。”

 

***

“绮礼啊,看到你的样子我就觉得热。”

金发的青年不停向窗外探头,做出种种危险动作。在他毫不掩饰内心兴奋的时候,汽车正沿着国道平稳地向轻井泽的方向开去。

这是吉尔伽美什以受肉之躯停驻在人世的第一个夏天。

 

从国道变换入稍窄一点的水泥道上,轻井泽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这片被群山包围的避暑胜地有种不像日本的安详气氛,无论建筑还是行人都带着富饶的余裕。两人像普通游客一样在观光中心取了地图。沿着工作人员指点的方向找到了度假别墅。差不多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幢古典风格的洋馆前。

“虽然有点朴素,但比你的教会好。”

站在洋馆的大厅里,王环视建筑内部如此断言。整间别墅是以木材建造的,因此和言峰教会的风格截然不同,即使宁静地沉睡者,它也给人生机勃勃的印象。

“接下来去观光吧。”

他自顾自地下达了新的指令。虽然神父很想提醒对方还没有整理行李,可见到对方眼中闪着光的样子,便放弃了正常人的办事顺序。言峰妥协般地放下手中的行李箱,接过青年手中的观光地图。

“那么,我们先去石之教堂和轻井泽高原教堂吧,回程的路上可以顺便去商店街买水和食物。”

“绮礼,没想到你居然能准确地找到地图上唯二的教堂。”

王用复杂的心态怜悯地仰视着毫无情趣的同居人。

“你的想法呢?”

“当然是先租双人脚踏车绕着云场池转一圈,然后去打高尔夫球。”

尽管来到现世才一年,吉尔伽美什已经深刻地掌握了暴发户的行为模式。清廉的神父无奈地想到。

 

“但不管做什么,先把衣服脱了!绮礼,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么说着,英雄王就把手伸向了男人的衣襟。

“既然离开了冬木,没必要继续装成神父吧!”

他咕哝着解开男人领口的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光是指间触及法衣,就感到无法忍耐的闷热,但言峰绮礼这个人居然能忍耐到现在。

“吉尔伽美什,我一直是个神父。”

“杂种,在此之前你是本王的仆从。我说过我最讨厌你自以为是的自虐吧!”

王激烈的斥责声回荡在宽敞的大厅中,神父下意识地地移开了视线。见到对方逃避的样子,吉尔伽美什索性握住男人的领口,踮起脚尖吻上了对方的唇。

“本王可不管杂种的眼光。你是想穿着神父的衣服在街上和男人接吻,还是脱下呢?”

金色的王有自信对方不敢推开自己。的确言峰也没有那么做。他稍稍弓起背,热烈地回应着青年的吻,执拗地舔舐着吉尔伽美什的口腔。结果反而变成了吉尔伽美什被男人紧紧抱紧怀中的姿态。

“热、热死了!”

先松开手的反而是怕热的王。言峰叹了口气,将手伸向被捏得有点变形的领口。

“没办法……这边有很多教会相关的人员。”

言峰第一次在上床以外的时候脱下了身上的法衣,露出了黑色短袖。这么看起来他反而有点像个沉默寡言的健身教练。吉尔伽美什想要一起取下男人胸前的十字架。可当指间触摸到冰凉的金属时,他被言峰紧紧握住了手。

 

“够了吧,英雄王!你已经从我身上夺走了良知和理性,还要把神也从我身上夺走吗?!”

就像沉眠多年的火山突然爆发一样,从男人的喉咙深处发出了苦涩的咆哮,回荡在宽敞的大厅中。这次吉尔伽美什既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他用沉稳的目光凝视着男人扭曲的脸,静静地等着言峰松开手。

“我……我的里面……”

“我知道。什么都没有,你的里面是空的。”

那一刻他的表情既柔和又圣洁。那美丽面影与言峰熟知的某位女性圣者重叠了。

“我……”

言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生硬地抛下一句,

“我先去租双人脚踏车。”

 

目送言峰离开,吉尔伽美什伸手捡起了落在地板上的法衣。衣服比想象沉重许多,似乎在面料里埋了什么东西。

“绮礼哟,你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东西吗?”

他用指尖触摸着带着湿气的法衣内侧,严肃地眯起双眼。这时王下意识地做了个令他立即后悔的举动。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法衣中。

“……”

下一刻吉尔伽美什毫不犹疑地把衣服扔回地上,愤愤地踩了两脚。

“臭、臭死了!绮礼这个家伙还说什么‘不热’,果然已经热到神经失调了吗?我居然相信了……”

“因为出汗是生理行为,我也没办法控制。”

从门口的地方传来了带着明显不快的回答。大概是因为刚才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男人的音调难得地有些起伏。吉尔伽美什倒吸一口气,心虚地转向声音的方向。

“你看见了?!”

“刚才你像狗一样把鼻子埋进我的外套里吗?我想你指的应该是这件事吧。”

“绮礼哟,你居然像个Assassin一样偷偷偷偷窥本王,做好受罚的准备了吗?!”

明明是在干燥的室内,吉尔伽美什却觉得背后有瀑布流过。他激烈地挥动手,像是要把刚才的回忆一起挥开一样。

“抱歉,因为我突然想到钱包还在口袋里。”

神父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抽出钱包后把它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我想钱包应该是干的,要闻吗?”

 

被群山怀抱的轻井泽,今天也很和平。

 

 【基加美修在五星饭店里被年上男拖回自己家】

 

三年前的冬夜,冬木凯悦酒店悄无声息地倒塌了。关于意外,官方说法是“水管爆裂”,但在目击者中悄悄流传着“那绝对是爆炸”的流言。虽然是放在哪里都会成为谈资的大事,可同年冬木市还发生了海啸、火灾和不明飞行物,结果在超自然面前大楼倒塌显得不足为奇了。大火过后的荒原上终究长出野草,伤痕累累的人心也会逐渐愈合,在意外过后的第三年,冬木凯悦终于在原地建成了新楼,作为集团在此地的复兴,酒店方面不惜斥资举办了各种大型活动,一时间整个城市陷入了嘉年华的气氛中。

 

不、只有一个地方除外。

 

 “绮礼,我说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变差了?”

位于新都西北侧的山道上,矗立着仿佛童话中隐者独居的交会。古老而阴暗的石室内,住着两位魔王。

眼下,身为教会主任的言峰绮礼正坐在靠窗的写字台前处理文书。而把身体倚在椅背上,用纤长的手指猛戳神父太阳穴的青年正是自称王中王的吉尔伽美什。事实上这并非什么错觉,从今年初开始——也就是言峰滞留冬木的这段时间——酒窖里就再也没加入新的瓶子。最初吉尔伽美什并没在意,可直到最后一滴葡萄酒也被饮干的时候,男人还是没有识相地奉上新酒。

“一定要酒吗,葡萄汁不行吗?”

“何止酒,连配菜也劣化了。冰箱里的奶酪换成国产牌子了!”

吉尔伽美什偷偷去超市看过,国产和进口的价钱差了三倍。他手指沿着颚骨往下滑,一直来到了言峰的颈动脉处,他向言峰的皮肤轻轻施加压力,仿佛在暗示“不说理由就杀了你”。对此,神父一点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因为没有钱。”

他握住吉尔伽美什伸出的手,用力将青年拉入怀中,虽然怎么看都是不敬的举动,王没有打断男人的话。

“我的存款都在交汇旗下的银行里,如果取出反常的数额,一定会引起上面的注意,所以……”

“要去打工吗?”

“开什么玩笑,本王才不会为杂种服务。”

“对了,我认识就算无法提供进货渠道也能卖珠宝的店——是远坂家的客户。”

“也不行!我的饰品都是有回忆在的!”

对话就此陷入僵局,在两人等着对方先开口的时候,言峰突然注意到夹在邮件中的一张传单。“冬木……酒店……”,吉尔伽美什听到了男人的自言自语。他抬起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言峰在笑。他的笑容如此清澈,简直如同目睹神迹的信徒一般,自从活在那夜起吉尔伽美什就再也没见过言峰露出这种表情了。

“绮礼?”

他扭头想要一探究竟,但在伸手之前神父就把广告单揉成一团。再度摊开手掌的时候,从言峰的掌心飘出一团青色的火焰。

 

“喜悦吧,英雄王。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

两人来到了再营业的冬木凯悦。照理说这种标着五颗星的场所并不是所有市民都平静踏足的地方,但今天的酒店大堂却如同关门前的超市。环顾四周,吉尔伽美什心中的疑惑加剧了。接下来去哪里呢?寿司屋还是旋转餐厅。但言峰摇摇头,指着酒店中庭的方向。

“我们分头行动。你去中庭的波尔多AOC品酒会,我去参加麻婆豆腐大胃王挑战赛。”

品酒会……大胃王……那一瞬间吉尔伽美什终于理解了神父的怪异举动。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言峰绮礼,你真是个不会让人厌倦的男人。”

 

王大笑着向中庭走去,每踏出一步人群就如同摩西分开大海般自动为他让出空隙。目送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言峰这才将视线移向写有“大胃王挑战赛报名处”的柜台。

 

“英雄王,我也要迎向自己的命运了。”

 

***

长桌上铺着鲜红的桌布,衬托出洁白的盘子上微微泛青的光泽。大胃王挑战比赛还没有开始,选手们都手持调羹、势在必得的样子。于是表情冷静又比别人高出一个头的言峰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当然他也考虑过这点,事先换上了便服,只不过耳垂上闪闪发光的十字架耳环令他比自以为地更突出了不远的地方,现场的烹饪工作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工作,厨师们锅铲交加的声音是完美的配乐。当刚出锅的麻婆豆腐被勺入盘中的时候,缠绕在言峰眼中的光变了颜色。

“比赛——开始!”

几乎就在裁判吹响哨音的刹那,言峰的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诸如“烫啊”、“呼呼——”的声音如地狱饿鬼的哀嚎般令他心神荡漾。

“何等肤浅,居然如此小看麻婆豆腐。”

边以惊人的速度将岩浆般的食物送入口中,言峰边优越地想着。事实上在食物入口前他便已经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啊,这是正宗四川麻婆豆腐!那一刻神父甚至听到了自己已不复存在的心跳声。和大部分日本饭店去掉花椒的改良菜品不同,今天的厨师们毫不顾虑地使用了并非谁都能接受的原产地风味。

“三号选手已经吃完第一盘了!”

在主持人的欢呼中新的盘子被端到言峰面前,他仍保持着刚才的速度将调羹送入口中。从这时起,每当新的盘子被端上桌面,观战的人群里便会发出带着惊叹的喝彩声。可神父本人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已完全浸没在自己内心的欲望中。手腕翻动,鲜红的液体沿食道顺流而下,在每一根毛细血管中奔腾。那一刻他的灵魂也落入滚烫的岩浆中,发出满足的叹息。

“不够、我还不够——”

他无法忍耐地发出咆哮,瞬间,两侧的选手不约而同地扔下手中的餐具站了起来。“再吃下去我要死了!”,他们如此喃喃自语地离开了会场。现在虽然还剩下几位选手,但那只不过是言峰的陪衬,胜负已定,只需计算领先度就好。但即使如此神父也没有怜悯地放慢步调,他越吃就越感到饥饿,越吃就越感到空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脆弱的山道,他终于发现了——言峰绮礼这个人只能向着注定灭亡的方向前进。

那一刻,他感慨地停下动作。

“三、三号选手?!三号选手居然停下来了!”

不光主持人,连围观群众都满面惊讶。但言峰没有辩解什么,直直地离开了会场。事实上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来蹭饭,并不打算出风头。如果继续比下去,自己的夺冠是必然的,那样势必会在媒体上留下记录——等于犯了代行者的大忌。

“哎呀,一不小心玩过头了。”

 

***

言峰边打着饱嗝边往中庭方向走去。但愿吉尔伽美什在品酒会上也能喝个满意,那样至少能打发他几天,神父对自己这么说道。

然而,还没到中庭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令人幻想破灭的声音。

“你知道吗,有个奇怪的外国人在品酒会上喝醉了!”

“我听说他不但喝光了酒,还把分给大家的奶酪全吃了。”

“外国人真恐怖呢!”

“是啊,明明是个金发帅哥……”

糟糕,那个笨蛋王!言峰不由得开始在走道上飞奔。

 

 “不要碰我!我还要喝酒!谁敢阻止英雄王!”

踏入中庭,言峰立刻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远处有个金色的身影在舞动,那是货真价实的英雄王本人。青年愤怒地朝着看似工作人员的女性大喊,或许是因为醉酒的关系他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声音也比平时尖锐很多。那一刻,言峰突然产生了拔腿就逃的心态。但弄不好那个白痴醉鬼英灵会打开Gate Of Babylon示威,思量了片刻,神父终究向前踏出第一步。

“回去吧,吉尔伽美什。”

对于言峰的规劝,已经醉到开始打酒嗝的王没有任何反应。他仍是抱着酒瓶,像个问题儿童般自言自语。

“我还要酒,要奶酪——进口的!”

没办法了,感受到周围人求救般的目光,言峰只好上前捉住吉尔伽美什的手腕,一根根掰开他如同白玉的手指。尽管从王手中强行夺下的酒瓶里面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了,他还是象征性地将瓶子递给刚才的工作人员。不知为何,对方居然也面露尴尬,一点都没有要责备的样子。

“吉尔伽美什!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六点的动画时间了。”

这一次青年对言峰的声音做出了明显的反应,他抬起头,以儿童般天真的眼神望着同居人,明显是一副索吻的动作。但言峰无视了青年凑上来的唇,一把抓住吉尔伽美什的脖子,将他“扑”地按在自己胸口。

“快走吧,趁对方还没要求索赔。”

说完神父紧紧抓着英雄王的手臂,将他拖出了酒店。

 

***

“所以那天你为什么会喝醉呢?在家的时候分明把红酒当水喝吧。”

“呃、那是个意外。绮礼,最初的确是从红酒开始……”

“最初?”

“啊,没错。可那天的酒实在太差——虽然是好酒,但似乎完全没被仔细保存。结果因为我说了句“泥水”,杂种们就争先恐后地献上别的酒赎罪——伏特加、龙舌兰、威士忌,大概还有别的酒吧。”

“原来如此,你之所以会醉酒,也有他们的因素。怪不得见到我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都一脸尴尬——不过算了,毕竟对方最后乖乖放我们走了。”

“没错,全靠本王的领导力:A啊!”

 

 【麻婆在自宅滾動時被老友強迫扮成一對戀人】

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光景更出人意料了,吉尔伽美什进入房间的时候,看到教会的主人正在地板上上滚动。

 

身穿黑衣、净高一米九的男人,以台风过境的气势从走廊的一段滚向另一端。这种用语言描绘起来很可爱的动作此刻不如说是“威压”。如果吉尔伽美什没有认出地上的男人的确是言峰绮礼本人,他恐怕会以为自己误闯了某种秘密集会场所。

“绮礼,就算半年没见到我,也不用那么激动。”

英雄王冷静地越过走廊——没有被急速接近的男人撞到脚——进入起居室。身后传来了如同灵魂深处挤出的声音:

“给我……水……”

“水?”

“水!”

从疯狂的滚动中停下来后,言峰趴在地板上,猛地伸出右手紧紧抓住英雄王的裤脚。他的样子不知为何令人想起了遥远沙漠中遇害者垂死的姿态。

“辣死了!”

口吐白沫的神父如是说。

 

连着喝完两升冰水后,言峰终于有力气爬上沙发。

“吉尔伽美什,你要提问吗?”

“不,我已经看过现场了。”

英雄王当然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温柔地用嘴给神父喂水,他只是把水瓶从冰箱里拿出来,贴在男人脸边。这样男人便如同迎接日出的向日葵般,用颤抖的指尖摩挲着打开瓶盖。趁这个机会,吉尔伽美什走进了言峰还来不及毁灭证据的厨房。

“肉糜、锅子、油、豆腐,还有……”

他的目光自然地聚焦在一点上。

“凶手就是这个吗?”

王用手指着茶几上用玻璃瓶装着的深红色液体。不知为什么当吉尔伽美什第一眼看到这个小瓶子的时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他谨慎地没有直接触碰,而是大费周章地用宝具把瓶子移动到起居室中央。

“啊,没错,这是魔鬼辣椒的浓缩辣椒酱。”

“浓缩辣椒酱……”

“是我在印度工作的时候,从当地人手中得到的。”

“啊哈哈哈哈,难道是礼物?居然有人会送你礼物!”

吉尔伽美什毫不掩饰地发出爆笑,开始在沙发上打滚。但神父严肃地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应该算是装备吧。当地人把这种辣椒酱涂在刀刃上,当做天然生化武器。”

那样的话,瓶子里装的已经是接近“毒物”的液体了。但是神父却毫无畏惧地把它带进厨房。

“绮礼,不会吧、你……”

“我以为一滴应该没问题。”

言峰有点虚弱地用手扶住额头,似乎再度回忆起刚才在地狱的业火上滚动的苦痛。于是吉尔伽美什的眼前仿佛浮现一个栩栩如生的场景——黑色的男人站在厨房里,满怀好奇地将致命的液体滴入锅中,愉快开始搅拌。下一刻,他用调羹满满地勺起麻婆豆腐,放进口中。

“辣死了啊啊啊——”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看见了。

“总而言之,作为刚才让本王亲自给你倒水的回报。绮礼,我们去约会吧!”

从回忆中抽身后,神父听到的第一个单词是“约会”。虽然不知道这和之前的话题有任何关系,但他现在精神和肉体都很脆弱,因此完全没有反驳的余裕。

“我明白了。”

他消沉地回答。

 

吉尔伽美什选择的约会地点是间有点诡异的豪华餐厅。当两人来到门口的时候,温柔的接待小姐顿时变了脸色。

“两位,没有预约。”

最古的英雄王熟门熟路地抛下一句话,拉着言峰往里走。勇敢的接待小姐顿时堵在他们面前。

“抱歉客人,本店是只接待恋人的情侣餐厅。”

这是什么地方?!言峰无法克制地在内心中高喊,但在外表上他尚且保持了最低限度的冷静,看起来仿佛在生气一样。

“我们当然是恋人。”

王蔑视地扫了一眼接待小姐,果断地回答。

“恋人……”

因为这句话太突然,神父下意识地重复了对方的话。

“不是吗?”

这次金色的王变本加厉地用双手搂住言峰的手臂,整个人贴在神父身上。他毫不在乎地把唇凑到男人耳边,像是撒娇一样发出愉快的声音。

“言、峰、绮、礼,我们都已经同居七年了。”

啊,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这一刹那言峰才感觉到时间的确在往前走。即使两人都被固定在同样的位置,还是有什么慢慢改变了。

“是啊,七年了。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他稍稍侧过头,用目光迎向英雄王的面容。

金色的发丝,红色的瞳孔。无论过了多少年这名神代的王始终保持着最初相遇时的外表。可青年瞳孔中映照出的自己明显地不复当日了。

 

结果,两人还是被迎进了餐厅。他们被安排坐进靠墙角的位置,在周围情侣们或是好奇或是鄙夷的眼光中吃完了漫长的午餐。言峰原以为王一时起兴的游戏就要结束了。可是当侍者送完餐后酒离开餐桌的时候,吉尔伽美什顿时收走了脸上的戏谑的笑容。

“绮礼,今天的午餐怎么样。”

“非常精致。”

言峰冷静地回答。他隐隐约约感觉,王已经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了。

“我说的是味道。”

果然,对方又抛出更尖锐的问题。到了这一步言峰已经无法再继续伪装了。

“我吃不出味道。”

那一瞬间,吉尔伽美什红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了微妙的光。他有些做作地举起酒杯,故意把视线从言峰身上移开。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味觉吗?从半年前离开冬木的时候。不过其实从那天开始,我的身体一直都在恶化。”

吉尔伽美什是被万人选中的王,拥有超脱的力量。所以他从最初就忽视了人类的肉体有多么脆弱——这点即使言峰也不例外。沐浴黑泥后言峰绮礼这个男人的确幸运地被从死亡的彼岸拉了回来,但那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他体内的黑泥一面给予了男人存活的魔力,另一面不断腐蚀他的肉体。说到底,这个世界上能战胜“世界一切之恶”的终究只有英雄王一个人。

 

“最初是味觉吗?接下来就该是视力或者行动力了吧。”

“啊,没错。或许再过五年左右,我就会彻底衰弱而死了。”

即使在描述自身的死亡,男人的语气也平稳得好像在说别人一样。说完言峰笑了,即使是自己未来的苦痛都能成为他愉悦的来源。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精神或许是第一个被腐蚀的。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吧。”

“不用你担心,活下去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不过……”

吉尔伽美什吞下了话尾,不自然地陷入了沉默中。言峰没有插嘴,于是王稍稍低下头,凝视着杯中血色的残酒,发出了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的微弱声音。

 

“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种店了。”

 

【吉尔伽美什受重伤奄奄一息时被老友换上婚纱】

 

——UBW线16日,最后一战——

 

眼前是浓稠的黑色,无论头顶还是足下都是同样的东西。这个没有上下之分的空间便是圣杯的内侧。被包裹进混沌中心,即使英雄王也找不出脱身之术,脆弱的肉身被消化只是时间问题。

“十年前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谢幕……”

在人世间的十年里,吉尔伽美什过得非常满足,凡是新潮的电器,他一定会买来使用,凡是杂志介绍的美食,他一定会跑去试吃,甚至还拉着言峰跑去做了一次温泉巡回。或许正因为太过贪图当下的娱乐,他才会在最后关头陷入泥潭。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要后悔也太晚了,现在该做的是像个王一样,在孤独的王座上俯瞰断壁残垣,愉快地追忆往日荣光。

光是这么想着,吉尔伽美什视线一角似乎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男人像以往那样站在他身侧,用毫无高光的瞳孔俯视着自己的笑容。那是被回收的灵魂也好记忆的残片也好,到了这一刻,吉尔伽美什已经无意去探求对方的真身了。

“言峰……”

男人穿着一如既往的法衣,颜色深沉地几乎要融进背景的黑泥中,如果不是他手中托着的白色布料,吉尔伽美什很难一眼辨出对方的轮廓。

“这是?”

男人手中的东西与记忆的碎片重叠了。英雄王一瞬间露出了自嘲的表情。他稍稍抬起头,用鲜红的瞳孔凝视着神父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见黑影下对方的表情。

“没想到你还记得,”

没想到我还记得。

只是玩笑般的一句话,却在此刻恰当地浮上水面。也罢,那就遵从约定吧。

“绮礼,为我换上婚纱。”

 

***

即使是神父总是外出的破败教会,一年内也会有一两场婚礼。宛若光线暗淡的礼拜堂里闪着烛光,金色的纸屑夹在玫瑰花瓣中从空中飘下——次的婚礼既豪华又肃穆,因此吉尔伽美什也难得地对凡人的盛宴产生了兴趣。他装作出席嘉宾的样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看完了整部婚礼。沐浴在众人温柔的视线中,今日的神父难得地把心底的难耐表现在脸上。言峰用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断罪的口气向新人们传达神的旨意,战战兢兢的新郎因此差点把戒指落在地上。看到这出滑稽戏,吉尔伽美什对整场婚礼的评价更高了。

“绮礼,我想穿婚纱。”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到阴暗的起居室里,言峰绮礼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同居人无理的要求。

“那是女装,英雄王。”

“哼,凡人的规则对我不受用。这个时代的衣服都太朴素,难得见到令人心动的珍品。”

仔细回忆一下,今天新娘穿的似乎是被称为“希腊式风格”的新式婚纱。在华丽的刺绣上点缀着打量黄金装饰,这的确是吉尔伽美什喜欢的风格。对方生活的时代还没有发明裤子,因此他对于“穿裙子”这种行为没有言峰心底那种避之不及的抵触。这么想着,神父脸上的黑影更深了。事实上在婚礼之后他立刻被新人虔诚的父母团团围住,过了很久才得以脱身,因此他现在完全没体力和心情陪任性的王翩翩起舞。言峰从躺在沙发上的金发青年手中抢过酒杯,将里面的神血一饮而尽。

“我先去睡了,晚安。”

但是,刚跨出第一步,言峰就感到背上贴着了什么。

“不准逃,本王今天一定要穿婚纱!”

“教会只负责出租场地,没有婚纱提供。还是你叫我一个神父跑去婚礼用品店吗?”

“给你钱,快去买!”

纠缠中言峰本能地掐住了英雄王的脖子。掌中传纤细的触感,仿佛稍稍用力就会将其扼杀一般。当然自己不可能真的用力掐下去,正是知道这点,对方才会毫无畏惧地用受肉后的身体扑向自己。可惜,如果深深植入吉尔伽美什脑内的妄想也能被轻易掐灭就好了。意识到自己脱不开身,言峰开始寻求更柔软的拒绝方式。

“吉尔伽美什,婚姻是神圣的。如果想披上婚纱必须有端正的心态。你想和什么人结婚吗?”

“你啊!”

吉尔伽美什直直地盯着言峰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一刻言峰再度体会到被子弹击破胸膛的冲击。啊,这个无视人类到极点的王,居然为了穿婚纱而做到如此程度?!太可怕了,自己果然无法理解他的心意。

“明、明白了。不过很可惜,我无法兼任神父和新郎。”

“真麻烦,没有别的机会了吗?”

吉尔伽美什的脸上瞬间露出惋惜的表情,言峰没有错过这稍纵即逝的变换,冷静地把话题接了下去。

“还有一种场合,不过对你没什么意义。”

“喂喂,这个世界的意义是由我来定的。”

“那是法国乡村的风俗,少女如果未婚便夭折,送葬那天父母会为她披上婚纱……”

可是,神父的“宗教习俗”讲座只说了个开头。

“啊,果然,言峰。果然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英雄王笑着打断同居人的介绍,从鼻腔发出细微的嗤息。那一瞬间,言峰模糊地看见了用珠宝点缀的大理石王座。

“因为我是不会死的。”

 

***

那究竟是何时的事,老实说吉尔伽美什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那日玩笑般的对话竟成为了今天的预言。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领口,脱下沉重的rider suits露出赤裸的肉体。在他象牙色的肌肤上,黑衣的亡灵无声地缠绕上层层白卷。裸露在外的部分,则如同打扮新娘一样,以金饰和宝石装饰。

“果然还是这种宽敞的衣服好。像是回到我还是个人类的时代。”

吉尔伽美什接过男人手中的头纱,随意罩在金发上。透明的头纱遮住了他散发着光芒的金发,看起来如同月晕般朦胧。那样,最后的妆扮也结束了。即使耐下性子观察了十年,这位名为“言峰绮礼”的男人最终还是迎来了毫无意义的结局。不过没关系,自己在最后不也意外达成心愿了吗?那么在对方覆灭的刹那,他也绝对见到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吧。

于是吉尔伽美什向亡灵伸出手。

像一朵白花落入火海中,他在无尽的暗中化成了碎屑。

 

————————————————人鱼闪二设——————————————

【“人鱼闪”接龙活动】

注:“人鱼闪”是言金同好在微博上发起的一个接龙活动,主题是“吉尔伽美什一觉醒来变成了人鱼的样子”。以下两篇是此设定下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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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言峰绮礼得知吉尔伽美什变成了人鱼】


“绮礼,到底发生了什么?”

 

趴在床上的王“patapata”地用鱼尾巴拍打着床单,全力向同居人表达不满。最古的英雄王、半人半神的吉尔伽美什现在变成了人鱼。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奇迹。但对王来说,第一个要面对的困难就是端坐。顺着线条优美的脊柱向下,吉尔伽美什腰部以下的皮肤严密地被金色的鳞片包裹了起来,于是本该圆润地突出的屁股不见了。屁股,对人类和大部分哺乳类动物来说都有种朴素的作用——维持坐姿。因此要以目前的姿态保持平衡地端坐实在太困难了,他只能痛苦地趴在床上,努力抬起高贵的头。

“昨天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吧。”

神父忍着笑意,淡淡地回答。

事实上的确昨天一整天都很普通。那是言峰绮礼这位代行者难道的假期,从起床到吃饭,直到午夜上床为止两人都呆在一起。即使有什么魔术师——如果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想要对吉尔伽美什动用魔术,言峰也有自信能注意到空气中MANA的异常。

“那就是食物的问题了。”

昨天傍晚的时候有好心的信徒送来了在郊外采集的蘑菇,言峰把它拿来炖了杂煮。英雄王一边抱怨着“没有肉吗”一边配着吃了三大碗白饭。

“说起来像这种梅雨季节常会发生蘑菇中毒事件。”

“Really,绮礼?”

答案很简单了,一切都是蘑菇的错!

 

“我想这可能是一种幻觉的作用。首先你因为蘑菇毒素的关系产生了幻觉,之后,由于群体性暗示的作用,我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很合理,绮礼。”

这么想了一下,王就愉快地翻过身,仰躺在床上露出白晃晃的肚皮。

“一生之中偶然见到一两次幻觉也是难得的体验。”

他愉快地用手抚摸着原本是腿的地方,轻柔地掰开足尖如同蜻蜓的翅膀般半透明的尾鳍。

“我再去睡个回笼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就恢复正常了吧。”

言峰为没办法用脚尖调整被子的吉尔伽美什捏紧被口。或许因为紧绷的精神得以放松,吉尔伽美什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见状,神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卧室。

 

醒来的时候,没有拉窗帘的房间里洒满了黄昏色,柔和的光反射在天花板上,看起来如同血色的水波一样。吉尔伽美什下意识地拉开被子,迈开腿下床。

“啊啊啊——”

但是,他还是没有变回去。王以上半身在地上下半身在床上的姿势僵硬了片刻,愤怒地拉开嗓门高呼着神父的名字。

“绮礼——拉我一把!”

回应他的只有在黄昏中柔软起伏的窗帘。

“绮礼,回答我!”

简直就如同整间教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

 

“先是我变成人鱼,然后,是绮礼消失吗……”

他不自觉地感到了诡异。行动力很强的英雄王开始用双手支撑身体,努力地向门边挪去。尾巴擦着地板,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水底般令人窒息的房间。

来到起居室,再费了好大力爬上桌子,吉尔伽美什俯视四周却依然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这个世界……我……”

就在他陷入越来越深的不安时,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不过你为什么在桌子上?”

“本王只是睡饱了想运动一下。绮礼,你去哪里了?”

看到同居人失态的样子,黑色的神父脸上露出了一道愉快的笑容。

“为了以防万一,我去了趟图书馆。”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趴在桌子上的英雄王。因为没办法爬起来,吉尔伽美什只好仰躺着打开书页。

 

“小美人鱼……”

虽然不知道细节,不过看起来是一本讲人鱼的书。“啊,这家伙没想到对我还挺上心的嘛”,这么想着,吉尔伽美什的心中便涌上温暖的感动。

“英雄王,你所遭遇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诅咒。事实上人类变成人鱼的故事古今中外有很多例子,而这本书里特别记录了变回来的方法。”

“哦哦,绮礼干得好。那么快把我变回来!”

昨晚吃了很多汤汤水水的东西,今天一早又受到下半身的打击。所以吉尔伽美什一直没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上厕所。但现在他无法控制地感到了越来越强烈的尿意,又开始在桌子上“patapata”地拍尾巴了。

 

“变回来的方法很简单,用刀割开就行。”

 

边说着恐怖的话,神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喂,不要开玩笑!如果变不回来,我岂不是变成拖着两条尾巴了!”

“没关系,吉尔伽美什,到那时我会为你绑上绷带,每天仔细地擦药水。让尾巴毫无伤痕地再度愈合……”

这么说着,神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简直像个刚从枝头上网住夏蝉的孩子一样。

“因为我我最擅长治愈术了!”


【如果吉尔伽美什变成了人鱼之后恰巧读了八百比丘尼传说】

离吉尔伽美什莫名其妙地变成人鱼的那个早晨已经过了三天,他还是一点也没有要变回去的样子。最初看起来累赘的尾巴,到了第三个清晨也变得顺眼起来了。不光言峰如此,本人也一样。适应力极强的英雄王现在已经能靠尾巴保持平衡地坐在沙发上,走起路来也恢复了以往的速度。大概再过不久他就能蠕动地出门玩乐了吧。这么想着,言峰就决定给王找点事情做。

“这是冬木图书馆里所有和人鱼有关的书。”

言峰当然不认为光看些通俗小说——其中还包括了大量恐怖故事——就能找出复原的办法。但这是把王束缚在屋内不要出去吓人的最好手段。王瞥了一眼桌上的书堆,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那你呢?”

“我去室外寻找是否有魔术残留的痕迹。如果这是规模性的恶魔附身现象,也许会变成惊动埋葬机关的大问题。”

打发王的借口也准备好了,当然其中有一半是真心话,因此言峰毫无愧色。为了把吉尔伽美什安全地藏匿在这个偏僻的极东之地,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埋葬机关的家伙嗅到异变的味道万一真的在市内某处发生了同样情况,他必须在引发社会问题之前抹杀当事人的存在。

“你还是那么谨慎。”

吉尔伽美什没有正面回答,他把手伸向书堆顶端,默认了神父的提案。


那天,当言峰结束了一日的侦查工作回教会的时候,吉尔伽美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绮礼,你想吃人鱼肉吗?”

英雄王似乎真的埋头看了一天的样子,即使现在还抱着书坐在沙发上。室内没有开灯,因此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的残光下,脸上带着浓厚的阴影。即使如此起居室里充满了异常的金色,那是覆盖在鱼尾上的鳞片反射的微光,随着吉尔伽美什向门口侧探出身子,他的下半身在沙发上画出一道金色的光路。在这明与暗的分界线上,是青年闪耀着诱惑光泽的红瞳。

“人鱼肉?”

言峰稍稍顿了一下,是八百比丘尼吃人鱼肉长生的故事吗?王意外地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嘛,绮礼。你明明是神父,却对不该知道的东西那么了解。你的圣书还不够为你解惑吗?”

吉尔伽美什最初想继续说下去,但看见神父无动于衷的表情,却干脆地收了口。他用指间沿腰侧一路向下滑动,最后停在尾鳍上。透明的尾鳍也微微地在空中颤动着,像是等待着期待中的回答。

“过来绮礼,我准许。”

言峰像是受到蛊惑一样朝着吉尔伽美什的方向走去,这样,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跪下,那样我将赐你不老不死!”

但是言峰只是冷静地从青年怀中夺走了那本写着《日本民间妖怪大全》的硬装本,放回书堆的最上。

“如果你如此期待。”

他单膝跪在吉尔伽美什面前,从平视的角度注视着王的眼睛。王将手伸向了神父的胸口,隔着沉重的教服摩挲他不再跳动的心脏。

“期待?你搞错了吧。这可不是命令。对人类来说最自我中心的欲望不就是活下去吗?”

刨除物质带来的影响,人类最根本的欲望到底有什么?食欲、睡眠,还有性欲。寿命短暂的动物长长一年多胎,而长寿的动物却基本性欲低下。说到底,这些都是同一个原点的三种分支。但是吉尔伽美什眼前的这个男人既没有苦恼也没有惊讶,平静地将自己的未来交到提问者手里。

“抱歉,我无法跟随你的脚步,《传道书》3:10‘我见神叫世人劳苦,使他们在其中受经练。’我的神说,你的恩泽只会延长我的痛苦。”

“无法直面就开始背圣书了,哼,死板的男人!”

吉尔伽美什合上手中的书,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当晚神父难得地做了一个非现实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巨大游轮的甲板上,灯光在背后,眼前是海天一色的暗黑。下一刻闪电从空中落下,像是断罪般把船劈开,冰冷的海水灌入船身的隙缝,很快自己——连同船上其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一起——无法抵抗地落入深海中。

他开始不断下沉。

海底安静而幽深,言峰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正离海平面越来越远。在那时他看见了——从暗得仿佛空无一物的海中,闪耀起了点点金光。

金色的人鱼从远方游来。

人鱼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容,用既哀怜又愤怒的红瞳望着他。

“言峰绮礼……”

他向自己伸出了手。可是言峰本人却推开了对方纤细的臂腕。

“为什么?”

他只是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天空的方向,即人鱼的方向。

“因为我是个没有愿望的人啊!”

他就这么平静地向着海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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