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泽音

暑假的尾声，万把千绑架到他那间没有空调的公寓里。千穿着学校的制服衬衫，汗水从他的发尾落进衬衫的领口。常有歌迷说他看不出是高中生，老实说就算穿着制服，他身上也有着某种超越了年龄的魅力。

万叫千过来并不是督促他把一个字都没写的暑假作业补齐的。他清了清堆着东西的桌子，整理出一块空白，用严肃的眼神盯着对面的少年。

“千，写个新歌吧，写失恋的歌。”

写一首失恋的歌，就像B'z的《いつかのメリークリスマス》那样，充满了宿命感，又哀伤又无力，即使伸出手也只能握住空虚，能调动起听众内心深处的感情，抓住人心的歌。

万算盘打得很好，他想让千写一首这样的歌，然后到了冬天就可以去live house里演出用。他们现在还没有有名到可以独占整场的，只能混在各个地下乐队的拼盘live里。但千长得这么好看，如果再唱起悲伤的歌，没有人不会被他紧紧抓住心的，这样乐队就能得到更多机会了。

千听完后露出了看着傻瓜的眼神。

“我怎么写得出这种歌，我又没失恋过？”

千讨厌被人指挥，就算对方是万也一样，所以立即拒绝了。

他非常直接地用了最让人讨厌的方式回答。

“干脆你来写吧！你不是经常被甩吗，一定能写出比我更有感情的歌吧。”

可恶，万忍不住骂了一句。

“到底是谁害我被甩啊！”

他越过桌子想要用拳头敲千的头，被千灵巧地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护住了。不过冲击力还是透过薄薄的笔记本传了过来。

“救命啊，你真想杀了我吗？”

“我是为了拯救世界上所有女性和她们的男朋友。”

万赌气回答道。

 

结果直到暑假结束千都没把歌写出来，万也没办法，只好换了万自己写的歌，演出效果倒也说不上失败。

但是他总觉得如果唱的是千写的歌，一定会更有魅力吧，他语重心长地对千说：

“失恋可是定番中的定番，你不写这样的歌损失很大哦。”

对此千只是笑笑，说我们还没出道呢，你也想太远了。

 

*

后来有一天万消失不见了。

预约的会面、订好的手术、还有亲友的探望，万把这一切都抛弃了，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医院。千盯着已经整理得一新的病床，觉得似乎在做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万已经从这个梦里醒来了，所以他不见了。

但自己还在梦里挣扎……

他去了万的公寓、去了万打工的地方，甚至去了万的老家，但哪里都没有熟悉的身影。

最后千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该干什么，呆呆地坐在桌子前。

他的吉他还横在墙边。

千记得万家也有这么一把吉他，但现在已经不见了。

如果自己是把吉他就好了，就可以被万带着从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离开。

千突然之间觉得吉他很可怕，音乐也很可怕，让他联想起万的东西都很可怕了。

 

这时千看到了桌子上的纸和笔，他离开之前还在写歌。

可现在的千已经不记得之前自己想写什么了，他只觉得落在稿纸上的文字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矫揉造作，让人忍不住要笑出声……啊对了，我在写一首失恋的歌。

这是万要求的，因为万太烦了，他只好动笔开始写。

万对自己提了麻烦的要求，但是他已经不在了，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千就觉得之前做了好大白工。

他看也不看，就把东西全都推到一边去了。

 

千突然想到，不如我给万写一封信吧。如果他是讨厌我、受不了和我在一起了，那看到信的时候说不定会消气了。

千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聪明。

他从纸堆里抽出空白的稿纸，开始给万写信。

一开头是抱歉，然后……

然后千就写不下去了。

“怎么搞的，真不好意思……”

他自言自语地把纸揉成一团，决定重新开个头。

这次他无意识地开始写歌了。

 

千不擅长用语言传达感情，但是写歌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讨厌被人指手画脚的原因。

写歌吧，胸口那股莫名的焦躁不安已经膨胀到要爆炸的程度，那样自己的心脏也会跟着破裂吧。

只是把文字一个个写在纸上，缠绕在他身上的那股无力感就渐渐衰弱了，万的离开切断了千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可是千的歌还在。

就算万想要离开，但他已经在千的歌里了，这样，万就哪里都逃不掉了。

那些无法用语言好好表达出来的东西，在歌词里可以隐晦地表达出来。这是为什么呢？果然是因为不好意思普通地说出来吧。

千也对自己感觉很神奇，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的时间写完了歌，完全忘记了饥饿与睡意。从早到晚不吃不喝一整天后他还能醒着也是个奇迹了。

 

重新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千忽然意识到了他在无意识间在写的是什么东西了……

“怎么感觉好像失恋了一样。”

千写出了真正的“失恋的歌”。那是万一直想要让他写却写不出来的歌。

不过现在万已经不在了，这样这首歌该唱给谁听呢？

千有一瞬间想要放弃。

但他隐隐约约还是觉得只要自己用尽全力地唱下去，说不定万早晚会听到的。

或许是在电视剧间的广告里、或许是在街角的大屏幕屏上，说不定某一天会从某个人的手机铃声里传来……千的歌。

那个时候万会回来吗？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说：

“真是首好歌啊，是一首充满了宿命感，又哀伤又无力，即使伸出手也只能握住空虚，能调动起听众内心深处的感情，抓住人心的歌。”

在那之后无论千怎么声嘶力竭地唱着歌，就算全日本都响彻着千的歌声——

万没有回来。

虽然也有很多人表扬千写的歌就像唱出他们心声一样充满感情，但那其实只是写给万一个人的歌——

万还是没有回来。

就连内心中最恐怖的伤口都开始结疤，那疤痕被层层时光包裹起来，化作遥远的回忆，从外表看上去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万始终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千意识到了，万真的不会回来了。

那些充满了宿命感，又哀伤又无力，即使伸出手也只能握住空虚，能调动起听众内心深处的感情，抓住人心的歌，终究是他自己写给自己听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