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泽音

*万千

 

青年躺在大神万理的床上。他一只手垂在床沿外面，好像在模仿名画《马拉之死》一样。仔细看可以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的确并不逊色于任何油画名作，因为过于美貌从而甚至让人产生不真实的错觉，在青年的身边和地上都落满了A4纸，他翻了个身，毫不在意地把其中几张纸压皱了。

“写不出来……”

千呢喃着随手把眼前的草稿纸捏成团扔到地上，他不巧正好把纸团砸到了万理的笔记本上，万嘴角抽了一下，把纸团从键盘上移开。

“写不出来啊万……”

青年又重复了一句。实际上他在今天内已经说过无数遍同样的话了，所以万甚至没有理他。

“万好冷淡。”

千发出了有气无力的抱怨。他用手肘撑着上半身从床上爬起来，从他散乱的发丝下露出了端正到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不过万已经看习惯这张脸了所以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

“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如果你想找人安慰的话就去找momo。”

“我不能在momo面前露出这种差劲的样子。”

“所以你就随便占领我房间吗？”

“啊……万好冷淡啊……”

千又转了个身，没有理睬万的质问。

“以前的万会温柔地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讨论编曲，还会在旁边弹吉他给我听。”

“那是因为以前的你还是个孩子，而且我现在是真的有工作要……”

还没说完，千又扔了一个纸团过来。

 

 

万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千从过去开始就是一个对音乐要求很高的人，“用生命在作曲”如果用一句话评价千就是这样，丝毫没有夸张。正式因为他了解千，才会忍耐他在自己房间里胡闹。

万接住了在空中飞舞的纸团，把它展开还原成员原本的样子。虽然以他竞争公司职员的身份来说不应该插手千的作曲事务，可他不能放着千苦恼的样子不管。

万叹了口气，开始读上面的乐谱。

“嗯……”

虽然千这个人性格一塌糊涂，他的才能还真不是假的，就算千蒙起脸光靠写歌也能红的。万现在看的曲子也是一眼就能抓住人心的良作。而这只不过是千随手写出来又当成垃圾扔掉的几十首曲子之一。

“如何？”

“我觉得很有re:vale风格。”

万克制地说了几句。但千却忍不住开始摇头。

“这个还不够！我要的是能当作专辑主打曲的歌，要是让人能想起re:vale出道时的感觉，却又不显得老土的歌。这样的曲子到底应该张什么样子，万，你觉得呢？”

千挥舞着手上的A4纸，用让人很难想象的激烈情绪大喊着。还好现在是白天，不然邻居一定会敲门抗议。不过说起来千昨天也没有睡……这个人已经超过24小时不眠不休了。

“是《未完成的我们》那样的歌吗？”

 

万随口提了一首他们当年很喜欢的歌。

《未完成的我们》，这是可以拿来当千代表作的名曲。不过因为千的要求太高了当年就总是在不断改编曲和歌词，尽管在live上被他们拿来当encore唱过几次，结果一次都没有好好进录音棚录制过。

后来万又出了事……

在那之后也没有人唱过这首歌吧？万忽然对这首他们当年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歌产生了淡淡的，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怜悯。

“是的，我一直在努力写出那首歌一样的新歌，但怎么写都是半吊子的模仿品。”

“直接用《未完成的我们》不就好了吗？”

听到了万的话千突然之间瞪大了眼睛。他惊讶地看着万，问道。

“可这是我们俩的歌？”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把它一直封印起来，感觉也太可怜了。”

千一瞬间露出了有些阴沉的表情。

“我考虑一下”，他移开了视线。

 

 

在那之后千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睁着眼睛，万可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样的千不知为何让人有种恐怖的感觉，万甚至忍不住要去试探一下他还有没有呼吸。

就在长长的沉默后千突然开口了。

“就用《未完成的我们》。”

如果万这么想的话……他用很细的声音这么说道。

然后千随手翻过手边的乐谱，在背面开始计算。

“假如一张专辑初版出荷50万张，我和momo一人可以分这点钱，然后我作词作曲的版税是百分之多少……恩，这样把全部钱分一半给万，大概就是这点了吧。”

千在纸上写出了一个让万窒息的数字。

“未来再出精选集的话……”

“等等！这是干什么！”

这个巨大的数字还在不断膨胀，万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了，所以他忍不住阻止千继续算下去了。

千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万该拿的钱。”

“唉？”

“因为这首歌是我们一起写的。”

千很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似乎对于自己写下的数字有多大的魔力一无所知。嗯，本来他其实就是个对金钱感情淡漠的人，毕竟千是只要站在路边就会有人给他赛钱等级的美人。

“可是，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其实没有出那么多力。就算那时候的歌都是我们一起写的，我做的也只是在你犹豫哪种编曲好的时候帮你投票而已。你不要把我美化得太过头了。”

“没有美化！”

千像小孩子一样用笔开始戳纸，万只能安慰他。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收下那么大一笔钱，税务局会以为我在洗黑钱的。你看要不要去掉三个零呢？”

万试探着用笔划掉了最后三位，这个数字看起来有点平易近人了。

“这也太少了。”

 

千抱怨着，于是万忍不住吐槽你知道我一年的房租才多少吗？

“但是，我还是觉得好像被你骗了，你又不要钱，又把《未完成的我们》让给我，你一点要求都没有吗？”

说到这里，千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颤抖。

啊，千是这么想的吗……

 

万忍不住笑了，他侧过脸，小心不让千看到。

并不是这样的千，从一开始《未完成的我们》就是你最珍惜的歌啊。就算我怎么怎么鼓励你，你都觉得这首歌还可以细化不肯去录音，这样珍贵的歌我怎么能从你手中夺走它呢？无论是身为曾经队友的我，还是身为re:vale粉丝的现在的我，都无比希望你能再次唱出这首歌。

 

“那样的话，我有一个要求。”

 

 

大神万理久违地站上了live house的舞台上。今天是曾经关照过旧re:vale的live house老板的50岁生日，所以他联系了在这个live house演出过的人们搞了一个私人party。

万理是去年idolish7地方巡演的活动中意外和老板重逢的。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还认得出自己。

“其实我那时候是你的粉。”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光头，万突然意识到以前他其实一直带的是假发。

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受邀参加了今天的生日party。为此万甚至把藏在床底下的吉他拿出来练习了很久。不过怎么说，他的手指已经习惯了敲键盘，悲哀地有点不会弹吉他了。况且舞台的灯光也太亮了，当年他就是在这样灼热的灯光下表演的吗?

刚站上场的几秒内万脑内跳出了各种奇怪的念头，一半是感叹一边是怀念。

“啊，大家好。我是以前受老板关照过的人，虽然没有成为艺人，现在在做音乐相关的上班族。”

万一边说着开场白，一边调整话筒的高度。虽然他对过去登台演出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身体还是本能地记得要怎么做。

万拨了一下吉他弦，示意接下来要说很重要的话了。他扫了一样底下，有点泄气地发现其实没几个人在听他说话。没办法，毕竟万在今天登台的嘉宾里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下面这首歌是我当年和朋友一起写的——其实主要是他写的。我想大家可能很快就能通过各种媒体听到了，但我无论如何也想趁着今天唱一次，所以就问他要求授权了。不好意思，讲太多了……”

万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首歌是《未完成的我们》。”

 

刚开始唱的时候底下的观众依然是没怎么理会他，但随着万唱下去，下面的杂音就越来越轻了，等万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台下传来了掌声和喝彩。

舞台真好啊……舞台真的是有魔性地地方，能让人像中了毒一样不愿意离开聚光灯。

万这么想着，鞠了个躬，往后台走去了。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问“这个人真的不是艺人吗”，“刚才那首歌是什么”，不过万没有要跟任何人解释的意愿。

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上正显示着通话中，并且开着免提模式。

 

千就这么在电话的另一头听完了整首歌。

他是当红明星，不可能随便出现在这种场合。

“万，你想回来吗，回到这边的世界里？”

万丝毫不意外千会这么问，他也早就想好了答案。

“不行啊，我们公司不允许职员打工。”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后台墙角数着的镜子，里面映照出来一个身穿皮衣背着吉他的男人。那个人仿佛是某种幻影，如此近，却已经遥不可及了。

“我把《未完成的我们》还给你了，re:vale。”

 

 【end】